2018/04/25

四年前的此刻,耳畔杂音纷纷,身边的人各怀心事。我记得彼时听过几个同学不约而同地提起或引用食指的《相信未来》,国旗下的演讲的调子一周比一周定得高,夜里听到宿舍室友接连不断的翻身声与吁叹声。但是早上太阳升起,即使每个人仍沉浸在疲倦与懊恼中,我总感觉是有希冀在的。如今年龄添了四岁,朔风更紧,环境亦不同以往,我莫名觉得这种他人身上的希冀淡了,暗了,也更难从身边的人眼中看到那种热切的目光。

我断然是一直都没有什么希冀的,但我很欣赏他人身上展现出的这种希冀。上周日,学生会组织了毕业酒会。我翻看酒会上传来的照片,似乎又捕捉到了一些充满希冀的时刻,一些突破了矫饰与过度仪式感的时刻,很受触动。夜里睡不着,就躺在床上想起了四年前周围的人和事。

高中的时候念叨最多的人就是陶渊明、庄周和嵇康。他们被写成比喻句,被写成排比句,被写成对偶句。我每次复述他们的故事,心中都暗暗发笑,这帮文人哲学家估计一辈子都想不到自己超越孔孟成为二十一世纪应试文章里最大的加分项,但即便如此,天天耳濡目染也让我觉得那种质朴自然的理趣是可贵且值得追寻的。离开高中后就再也没有听过这些名字,如今回头想想那些道理实在太不合时宜。想想大家如今浏览的和点击的,称赞的和批评的,追求的和摒弃的,陶渊明歌颂的一切处于一个极度尴尬的位置,甚至没有容身的位置,唯一可能的角落也已经被“佛系”和丧文化的表演欲所占据。我想到这个事实就心生疑惑:是这个世界变了,还是我从这个世界“陶渊明化”的角落移动到了一个“去陶渊明化”的角落呢?

我无意鼓吹陶渊明,因为我从来都不是他的信徒。我只是在思索这四年间我身上经历了什么变化,周遭的一切发生了什么变化。越来越多抽象的事物被污名化;越来越多的观点都已经被粗暴分类,用一个极为难听的名词囊括;越来越多的人学会熟练运用中文网络上的群体话术在线下交流并且洋洋自得;越来越多的消息无头无尾;越来越多轻佻的人声名鹊起;越来越多的人集中到了同样的三种喜好——吃饭、宠物和旅游;罗列这些抱怨越来越难不让我被归为那种面目可憎的人。这些变化反映到我的身上就是不断匮乏的表达欲和与日俱增的焦虑。

在我疏于写东西的大学后两年,我全面拥抱当代青年生活:喝奶茶,看快手,打手游,在奶茶店里看快手打手游。个中滋味极其快乐,如同被狄俄尼索斯赐福的希腊人,但我知道四年前阐述的生活的本质不是这样。我小学阶段最忌惮的是我一个同学的母亲,我们小学里的一名教师,因为她最喜评价我的词语是浮躁或不浮躁。我同学经常定期跟我讲:“我妈说你最近比较浮躁。”听完此类话,我瞬间战战兢兢,深刻反省生活并及时改进。“我妈说你最近不浮躁,很踏实”则会让我极度宽慰。现在想想如此在意一个同学母亲的评价实在荒谬,但童年时的那种胆寒和纠结让我现在仍记忆犹新。如今这副面孔断然是不能让那位老师看入眼的,但我又极想询问那位老师有什么更好的事情做,在连虚无主义都被扼杀的此刻。

思绪理到这里,耳畔的杂音似乎微弱了一些,我扭头看看玻璃里的自己面目也仿佛可亲了几分。写作还是一个好习惯,还是要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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